巴黎,风情万种。
民国时期著名的油画家、武昌艺专奠基人之一的唐一禾,曾经在此留学。一个来自东方的艺术家,在巴黎的三年里、会有什么经历和收获,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萦绕。
我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中徘徊时,塞纳河边有一家博物馆、正举办名为“莫奈的巴黎”文献展。展览中,将法国印象派的发起人、油画家莫奈在巴黎期间的作品、照片和文稿等,有机地陈列在一起,呈现出一个画家的巴黎。
是呀,在每个艺术家的眼中,都会有一个自已的巴黎。
巴黎是多面的、五光十色的。
那么,“唐一禾的巴黎”是怎样的呢?
巴黎约有2000多年的历史。
经过了十三世纪的“筑城建墙”、百年战争后的“帝都修造”以及拿破仑三世的“现代化扩容”之后,一跃上升为国际性政治、经济和文化的大都市。
巴黎人喜新不厌旧,非常钟爱历史、文化和艺术。
1859年,议会制定了保护古城的相关法律。在城市现代化的过程中,大约有3000多处建筑和遗址被小心翼翼地列为历史古迹,如名闻遐迩的卢浮宫、圣母院、歌剧院……等等,被永久地保存下来。
如此对文化艺术的扶植、热忱及宽容,造就了一个独特的城市环境和浪漫氛围,吸引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家、文化人纷至沓来。至19世纪后期,巴黎逐步地取代罗马,成为了新的欧洲艺术中心。
1931年初、春寒料峭,26岁的唐一禾来到了巴黎。
3月中旬,在极其严格的入学考试中,他以第二名的优异成绩,被巴黎美院录取,成为艺术精英中的一员。
巴黎美院(全称:国立巴黎高等美术学校)座落在塞纳河左岸、第六区的波拿马街,当时已经渡过二百多年的历史。它是继意大利佛罗伦萨美院和博洛尼亚美院之后、世界上第三所的美院。
作为一所顶尖的、殿堂级的学府,对现代美术教育产生过巨大的影响。
这里不仅孕育出许多艺术大师,如安格尔、德拉克罗瓦、德加、雷诺阿、马蒂斯……,也为世界各地(包括中国)培养了不少优秀的艺术家。在唐一禾入学之前,徐悲鸿、林风眠、颜文梁和潘玉良……等人,曾经就读于该院。
彼时,学院主要课程是素描和油画的技能。尽管倡导学术独立和兼收并蓄,但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依然是教学的传统。绘画创作内容多是历史的题材,叙事性和道德性被要求达到高度的统一。
在美院中,唐一禾和同期的常书鸿,共同选择了劳伦斯画室。他们的导师保罗.阿尔伯特.劳伦斯(Paul-Albert-Laurens)教授,是著名现实主义风格的油画家。他待人和善、言传身教,且坚定地保持着个人的艺术信仰。
1930年代,一战后的法国,进入了相对稳定及和平的时期。
但是,由于刚经过了一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,导致物价飞涨。手头不阔绰的法国人,要在巴黎生活也并非是件易事。更何况,唐一禾是一个“勤工俭学”的留学生。
衣食住行,样样要钱。除了学费外、最大的问题就是住所了。
住的地方必须距离美院近一些,且出行要方便,以节省地铁和公交的开支。经过反复寻找,唐一禾租下了帕森敏热大街(Parcheminrie)28号的一间小房,与其他房客共用厨房、餐厅和卫生间。
名曰大街,其实是帕森敏热街延伸的一段小巷,约30米长。房屋共有5层,外表非常朴素,无任何装饰。在讲究豪华和品味的巴黎,可能是最简陋的建筑之一。好在巷口有一家百年的旧书店和一个美丽的小教堂,或许给了异乡的游子,带来ー些籍慰。
从这里步行至美院20分钟、至著名的巴黎圣母院15分钟、至卢森堡公园18分钟、至卢浮宫博物馆40分钟……;当时,艺术桥尚未建造,唐一禾的活动范围、主要在圣母院桥至协和桥之间的塞纳河两岸,这一带是最有历史意义的区域。
唐一禾在服装店打工,学会了织补毛呢西服的手艺。回国后,这个手艺还派上了用场,夏天修䃼凉席。尽管获得了一点微薄的收入,时刻困扰他的、还是差钱。
他与著名的音乐家、时在巴黎音乐学院就读的冼星海,是“勤工俭学”的伙伴。他俩没饭吃的时候,常常买一个面包,坐在卢森堡公园内掰开、各分一半。
不过,周末和假日还是很愉快的。
他与常书鸿、秦宣夫、吕斯百、曾竹韶和王临乙等人发起成立了“中国旅法艺术家协会”。大家聚在一起,谈古论今、共叙乡情。有时远足至蒙马特高地野餐、或者到郊外的枫丹白露森林写生。
其实,当时巴黎的美术界,印象派、后期印象派和野兽派,早已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历史舞台。从左岸的“蒙巴纳斯”,到右岸蒙马特的“洗衣船”、“蜂箱屋”和“红磨坊”……,正在掀起一场新艺术运动。对所谓的内在精神和抽象形式的追求,一时成为艺术发展的方向。在如此的大趋势中,唐一禾为什么依然选择现实主义的表现方法呢?这应该与他秉性和素养相关。他自小就受到了“仁义礼智信”的儒家教育,一心怀揣着报效国家、光宗耀祖的愿望。尤其是当时的民国,内忧外患、举步维艰,民族存亡面临着严峻的挑战。他理所当然地认为,艺术不应该是少数人的游戏、而是人民群众的武器。在教学中,他的导师保罗.阿尔伯特.劳伦斯教授,极力地推崇普桑、福凯和卡尔东(15世纪的法国画家)等人的作品,赞扬他们在绘画中、表现了建筑般的恢宏气势和历史感。这些作品给了唐一禾极大的影响,他觉得艺术必须“在民众的底层里负起了神圣伟大的使命”,自觉地把个人的学习,与国家、民族和大众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。
但作为一个武汉人,受到楚地文化的熏陶,他内心也有诗意的一面。他非常喜爱浪漫主义大师籍里柯和德拉克罗瓦的作品,后来他所创作的抗日宣传画和油画《胜利与和平》(1942年)等,都散发出某种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相混合的气息。唐一禾白天在美院学习素描和油画,晚上还要去十多里外的夜画室,练习速写,几年间累计画了三千多幅。他的素描受到了师生们的高度评价,油画作品曾入选法国春季沙龙展。1933年,徐悲鸿到巴黎办展览时,曾热情地邀请他和常书鸿,毕业后到中大的艺术系任教。1934年冬季,唐一禾毕业归国,终成大器。如今,为了寻找他的足迹,我独自在塞纳河边踯躅徜佯。我看到了:不仅是浪漫的、自由的和艺术的都会,更是一个向上的、进取的和奋斗的课堂。这就是唐一禾的巴黎。